這些年，迫於世事和自己的堅持，一直在外面闖蕩，家鄉的許多記憶都淡忘了。

當我結束漫無目的的流浪回到家中時，再次看到了門口那片散發著陰冷氣息的池塘，那些屬於它的恐怖回憶瞬間衝破了閘門，讓我為之一顫。

97年的夏天，我還是懵懂無知的孩童，貪玩是男孩子的天性，我也不列外。

在那個物質樂趣匱乏的年代，泥巴和水對小孩子有著致命的吸引力。

儘管我和小夥伴們一再被告誡，恐嚇，我們還是會偷偷溜到門口的池塘邊去玩。

那時的池塘，除了下雨天會變成一池黃湯，讓我們感到些許害怕，大多時候池塘的水很清澈，可以看到水底的蝌蚪和青蛙。

大人們總是嚇唬我們，說水坑裡有妖怪，專抓小孩子，被它抓到就再也回不了家了。

看起來門口的池塘從未像大人們說的那麼可怕，相反的每次偷偷到水邊丟瓦片，放紙船，都會帶給我們莫大的樂趣和刺激。

北方的夏天很熱，特別是中午，熱起來人們除了睡覺，很難再提起精神做任何事情。

趁著大人們睡午覺，偷偷溜出去到池塘邊玩耍是我們常做的事情。

詭異的事情終於發生了。那天中午，我們四個小夥伴又到池塘邊玩泥巴。

「小船！小船」不知道誰喊了一聲，我抬起頭看見一個漂亮的小紙船從池塘對面向我們緩緩飄來。

我們四個都興奮的叫了起來，在池塘邊找樹枝想要把紙船撈起來。

小紙船在水面上緩緩飄蕩，向我們靠近，我們四個每人手裡拿著一截樹枝在池塘邊興奮的等待。

四周忽然變得很靜，連鳥叫和蟬鳴也消失了，我們的注意力完全被突然出現的小紙船吸引了。

小紙船並沒有按照我們的意願向我們這邊靠攏，它飄蕩到水中央之後忽然換了個方向，向另一邊飄去。

池塘的那一邊坡陡水深，是我們從不敢去的地方。而那一刻我們都忘記了恐懼，著了魔一樣抓著池塘邊的小樹追逐著紙船。

「找死啊！龜孫孩兒，站哪兒別動！」，就在我們快要爬到紙船停靠的那邊時，一聲喝罵如同炸雷一樣在我們耳邊響起。

清醒以後，發現自己站在現在平時最害怕的地方，我們嚇的哇哇直哭。

鄰居大叔小心的來到我們站立的地方，把我們抱到岸邊，當我再次回頭的時候，那個小紙船已經不見了，就如同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。

鄰居大叔把我送回家裡，我被父親狠狠的揍了一頓，那次之後我再也不到池塘邊玩耍了。

也是從那時開始，我對水產生了恐懼，以至於到今天為止我還是個百分百的旱鴨子。

後來上了小學，學校在池塘的另一邊，池塘邊有一條蜿蜒小路連著家和學校。

每次走在那條小路上，我不敢回頭，不敢向池塘里張望，特別是下過雨之後，漂浮著枯樹枝的泥水，更讓我感到恐懼。

有一次放學后，我看到池塘邊圍滿了人，還有幾個大人光著膀子在水裡摸來摸去。

我也擠在人群的最外圍探頭張望，沒過多久就聽到有人喊「摸到了」，其他人游到一起，竟從水裡托起一個半大孩子。

那孩子的鼻子，耳朵和嘴巴里塞滿了淤泥，一張臉又青又紫，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。

身後傳來孩子父母的哭嚎，夾雜著人們的議論，我家門口的池塘里真的有水鬼。

再後來，到鎮上讀中學，到縣城讀高中，再到去外地打工。

隨著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，離家越來越遠，我對家門口那個池塘的恐懼越來越淡薄了。

這次回家，又見到那個池塘。我以為那種讓我脊背發涼的不適感，源自兒時的經歷恐怖經歷，原來是另有深意。

多年不見，池塘變得更大更深了，池塘四周長滿了槐樹，水面上漂浮著青色的泡沫和浮萍。

哪怕是到了中午，池塘的水面依然陰森如故，而我只在遠處看上一眼，就不願再看了。

回家的第五天，父親說池塘的水閑著也是閑著，不如養些鴨子。

我猶豫著說出了心中的顧慮，父親卻哈哈一笑，說世界上哪裡有鬼，以前跟我說水裡有水鬼，是怕我玩水嚇唬我的。

我沒有再說什麼，也許小時候的那次詭異經歷只是一場記憶深刻的噩夢。

鴨子買回來了，一共九隻，於是我每天的工作除了看書寫寫東西，又多了一項——傍晚時候趕鴨子回家。

傍晚的夕陽還未完全隱退，鬱鬱蔥蔥的枝葉已完全隔絕了光明，池塘邊的黑夜彷彿提前降臨了。

第一天，我小心翼翼的走在池塘邊緣，揮舞著手中的竹竿，大聲呼喊，心裡覺得又恐懼又好笑，世界上哪裡有鬼，都是自己嚇自己。

鴨子在我的驅趕下，慌慌張張的向岸邊游去，帶起嘩啦嘩啦的水聲。

我站在池塘邊，看不清水裡的情形，昏暗的水面來回晃動，似乎有什麼東西快從水下鑽出來了，我的心忽然跳的厲害，感到莫名的恐懼。

對岸傳來鴨子嘎嘎的叫聲，萬幸九隻鴨子都已上岸，搖搖擺擺的往家走，我長出一口氣，收起竹竿逃也似的回家了。

第二天，第三天依然如此，每當我站在池塘邊上，面對著一池幽暗的黑水

就會感到恐慌和窒息。

第四天傍晚，沒有夕陽，天空陰沉如墨，池塘更是陰森的可怕，鴨子們卻管不了那麼多，在水裡歡快的游著。

這一次，不管我怎麼叫喊、驅趕，它們如同聽不到一樣，依然我行我素，遲遲不肯上岸。

最後我費儘力氣總算把它們趕上岸，卻發現一隻鴨子掉隊了，在池塘深處嘎嘎的叫著。

我沒有多想，再次拿起竹竿拍打水面，那隻鴨子似乎受到了驚嚇，只是不停的叫，卻不遊動。

我看看竹竿的長度，又看看鴨子和我距離，便向池塘邊走了一步，舉起竹竿就要驅趕那隻鴨子。

就在這時，我聽到父親喊我回家吃飯，我回到家裡跟父親說還有一隻鴨子沒回來。

父親很詫異，指著鴨棚里的九隻鴨子問我是不是弄錯了。

我數了數，的確是九隻。

池塘里的那隻鴨子又是怎麼回事呢？我不敢想，不敢說。

那天晚上，果然下起了小雨，我站在二樓的陽台上凝望著門口的池塘，池塘里真的有水鬼嗎？也許吧。